归正不是与律法摔跤，乃是与基督摔跤

人之大幸，就是神没有以我们常人的眼光来看待我们的处境。在主“一次显现，把自己献为祭，好除掉罪”的那个历史节点上，世界是一派前所未有的令人赞叹的祥和气象。罗马的权力与法律给世界带来了文明。希腊人给世界启蒙了学识和智慧。犹太人将敬虔传播到世界各处。和平与其带来的众多益处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安逸。

但在主的眼中呢？以赛亚告诉我们：“看哪，黑暗遮盖大地，幽暗遮盖万民。耶和华却要显现照耀你，他的荣耀要现在你身上。 ” （赛60:2）概括地说，当时世界的景象就是一个伤病残障的大救济院，一个庞大黑暗的地牢、关押着即将被行刑的囚犯。而那些蒙怜悯的人，也是对自己的真实情况毫无知觉，死在罪恶过犯中。

但是给外邦人报佳音的使者说，“然而神既有丰富的怜悯。因他爱我们的大爱， 当我们死在过犯中的时候，便叫我们与基督一同活过来。” （弗2:4,5） 主的怜悯不是狭隘、有限的；也不像人的怜悯，要等到对象出现了某种叫人怜惜的资质，才出手干预。不；它阻截最为刚硬的叛逆者，并为其带来一切需要的资质；更准确的说，神的恩典所做的一切工作，都是靠着那个唯一的资质，就是它所带来向人展示的那个基督的义。这恩典借着那个义做王、叫那些无知觉的死人得到永生。

如果我们问保罗，为什么福音被称为神拯救人的大能，他告诉我们：“因为神的义在其中显明出来。” 如果我们再问，其中显明的义是怎么显明是属于神的，他补充说，“原来神的忿怒，从天上显明在一切不虔不义的人身上，就是那些行不义阻挡真理的人。 ”（罗1:18）在那个忿怒从天上显明的基督之死中，我们就从最广阔的角度，看到了神对人的诸般不义的忿怒，并且从他的复活中得到了一个最强劲的证据，表明神对于义的评判和人是多么的不同；人所看为尊贵的，是神所看为可憎恶的；而被人所弃的，却是被神所拣选所宝贵的。那么，在基督之死中，就最为广阔地展现了人的罪咎与愁苦，并且最为清晰地显露了那个全然充分的补救之法。在那里，神的审判被坚定为万民之光。

那么，流行传道人就没有理由去引导人去做某种徒劳的律法预备工作，然后才肯将好消息展示给人。如果基督教教师要想效法使徒的传道，那就让他们展示那个神圣的真理——钉十字架的基督是神拯救人的智慧与大能；而将人的归正完全交给神。

福音的真理是完全充分的。它不需要人有任何事先的预备来产生对其的饥渴。它本身就能产生对其的饥渴。它就是那个荣耀的主的声音，他创造了人的良心来听他的声音。它损伤，也医治。它使人死，也使人活。它阻断人的骄傲的全部资源，将这个从前他赖以维生的光亮夺走；而从一个他未预想之处带来光亮和生命，好比在天上开了窗户。没有任何律法的课程能够像这个真理一样撼动人的良心，因为这个真理最高地展示了神的律法的尊荣威严；它显明了，神对于他的完全律法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对认真的，从而摧毁人的骄傲的全部诡计。

当保罗在大马色路上奇遇真理之剑的时候，他有什么预备、有什么资质？如果我们问，这真理对他造成了什么效果，我们发现他的心思意念、和他的生命的所有源流受到了如此的颠覆，好像一个地震将一股洪流的方向完全逆转了。他的身体上的非常迹象，表明了他心灵上受到的打击。他眼睛被封闭、又得开的神迹，象征着从黑暗中归向光明，就是耶稣告诉他要在外邦人中所做的事工；他自己也告诉我们，他被立为给后来信主得永生的人作榜样。

——Robert Sandeman，Letters on Theron and Aspasio Addressed to the Author, 1757

传律法就是宣告神的国的标准，因此只要一个人承认自己在这个标准上不是“完美无缺”的，他就理应承认自己是当死的罪人。

那为什么许多人承认自己不是“完美无缺”、却仍旧不承认自己是当死的罪人呢？因为他不信神的国的标准真的是这样的！他也许会称赞那是一种“至善的境界”，但不会真心认为没有达到的就要灭亡。他不认为对此任何的“有缺”就是无法向创造者偿还的“亏欠”、是使招致公义之主忿怒的罪。

对于人的这种心态，清教徒传统中有一种“预备主义”的传道模式：拿着“十诫”的尺子来评判人，让人看到自己“全然堕落”的丑恶本相——你不是仅仅“有缺”，你是“一无所有”——从而让人从与生俱来的“自以为义”的虚空中跌落谷底，然后才能去听“好消息”。

问题在于，这种对“全然堕落”的片面强调也许最后迫使人承认了自己“罪大恶极”，但这种“供认不讳”却是以实际上对神的国的标准“打了折扣”换来的。而这个打了折扣的“实际标准”又给“受训者”一种希望，就是在“重生”以后他本身将可以达到这个“实际标准”——“不完美、但受悦纳”。但这样一来，神的国、神的义，在这个人的心中，就从未显明过。

打个比方：一个学生参加考试，结果不及格。怎么告诉他这个结果？不就是告诉他，因为他当时的回答没有达到及格标准吗？难道是告诉他，因为他的回答至今没有一处是对的？你这么说是想暗示他及格标准是只要后来答对一处？

使徒后的历史上第一个捍卫“全然堕落”的有名望人士，奥古斯丁（Augustine of Hippo），就是一个对“罪污”有着深刻体验的人（这与他自己的早年生活经历有关）。但这又如何呢？这仍旧没有阻止他（反而是激发了他）去相信他在教会为他施行的“洗礼”中得到了一个注入灵魂的内在公义（infused righteousness）、使他本身实在地成为义。

这种“奥古斯丁式”的对于“全然堕落”的声嘶力竭的强调，也许正是掩盖了一个更大的错误，就是以为“如果我们有能力（神赐给我们新的能力），那么我们就可因自己‘行在义路’上而与神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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罪咎（guilt）是比罪污（corruption）更根本的问题。福音根本上是关于一个罪咎问题的解决。所以，要明白福音，我们就要知道自己的罪咎——知道自己确实得罪了神。要明白福音，我们也要知道自己生来无法认识神或信基督，因为福音是一个无条件的应许、由一个有效恩召造成的信心来领受。

如果我们认识到自己生来无法认识神或信基督，我们也就认识到自己在得救之前无法行任何善。但即使我们行出了任何善，这也无益于罪咎的解决。而罪咎就是神的忿怒的原因。这在得救之后仍旧成立。因此，我们可以在行善中被祝福、蒙悦纳，根本上不是因为我们的“新本性”（new nature），而是我们因信称义了。

“全然堕落”是圣经的教义，这个事实也是福音的出场背景——罪与死的“坏消息”——的一个重要部分。然而，当“全然堕落”取代了“罪咎”成为福音关注的最根本问题，基督替人担罪受死的好消息，就让位于了所谓的“重生”——甚至连“道成肉身”的外在于罪人的历史事实，也让位于罪人心中的“因律法知道全然堕落”的经历。

但这就不再是福音了。“悔改”不是与定罪你的律法来一场刻骨铭心的摔跤！我们“因律法就向律法死了”（加拉太书2:19）不是通过自己的“因律法知道自己的全然堕落”，而是通过神将基督的死算为我们的死！只有当我们披上了基督，才能去直视烈火的神。我们不是先自己经过烈火的神，才能得着基督。

实际上，没有人真的能够在因信称义以前去直视律法的定罪。所以，预备主义者所谓的“因律法知道自己的全然堕落”，其实还是不够的。他们要你们有这样的“受割”经历，不过要借着你们的肉体夸口——

预备主义者要你以为，如果你没有这样的“知罪经历”（还要事后有生活上的“明显转变”为证明），那么你就没有真正信福音。然而，既然“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信基督”，那么信基督之前的“知罪经历”是什么？不是需要悔改的死行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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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福音是需要一种根本的悔改，但这不是通过“与律法摔跤”，而是通过“与耶稣基督摔跤”。他就是道成了肉身，是罪人可以直接接触的，就连不信的人也可以看到他，只是他们不明白而藐视他。但我们不能轻视这种外在的启示，因为内在的启示无非就是使我们承认、而非否认这个外在的启示。“以马内利”（神与我们同在）的首要意义不是说神的灵进入我们的心中改变我们，而是说神的儿子来到我们当中、乃至“成为罪身的形状”、从而“作了赎罪祭”！

当耶稣在世上的时候，他自己的言行就是福音的“进行时”。他命令一些人要来跟从他，就是要他们来看这个福音的结局到底如何。这些人跟从他到底，就看到了他的复活。这些人受他的委托，将他所见证的这个已经成就（但暂时未全部兑现）的福音总结起来、传给世人，直到他的再次降临来全部兑现。

神的国、神的义，都在这位耶稣基督中活生生的显明了。不要让人告诉你，你先要经过摩西，才能达到基督。这是混淆了救赎计划的历史与个人的得救。不仅如此，他们这么说是要用摩西来定义基督。救赎计划的历史上，摩西确实起到了定位基督的作用，但他从来没有定义基督。摩西是一个“信物”，不是实体，切勿本末倒置。

为了反对这类错误，保罗特意强调亚伯拉罕先于摩西数百年（加拉太书3），又强调亚伯拉罕因信称义先于他受割礼（罗马书4）。神对亚伯拉罕的呼召里有律法的预备工作吗？没有，只有一个恩典旨意的呼召。那亚伯拉罕怎么知罪的？不就是看到一个自己从未敬拜、甚至都不认识的神，却要在自己身上行出这样一个大的恩典祝福的美意吗？原来这一位来到我们当中的就是我们所背离的生命的主，我们实在得罪了他，但也只有他可能来拯救我们！即使我们去看摩西，在颁布十诫以前，也首先有着出埃及的拯救。

“先讲律法，再讲福音”这种内部顺序本身没有问题，但这不是说一个罪人可以仅仅凭借听律法就认识自己得罪了“神”——你连“神”是谁都还不认识！神不会让一个罪人已经认识他，却尚未认识他是救赎主。单单律法最多让你感到对一个“未识之神”的负疚、惧怕。所以，在人堕落以后，除了天然的关于创世的普遍启示之外，神给人的特殊启示——神向罪人的显现——总是蕴含了福音，而蒙召的人对神的认识一开始就是福音性的、而非是先经过一种律法的预备工作。

我们罪人是在认识到福音的时候才真正明白律法的意义。在此之前，再多的律法在心中的工是没有任何属灵性的，和世人所受的良心谴责是大同小异。因此我主张一种不同的“预备观”：你所受到的律法或其他神学教导，只有当你信了福音才能在恰当位置上呈现其意义。